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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语讲义 其二 学而第一 南宋 · 陈淳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三二
子曰:「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」?
学之为言效也,未能肖圣人而效为圣人者也。盖天之生人,其性皆善,皆有圣人之质,惟其禀气感物之不齐,圣人所禀纯而清,又无物欲之汩,本然之善无所蔽,无所事学。自贤者而下,所禀不能以纯清,而有浊之参焉,物欲又从而汩之,本然之善不能无所蔽,必有待于学以明之。所谓学者,亦不过效圣人之所为,而去其气禀物欲之蔽,以明善而复其初尔。其纲条节目,则具在圣人之训。习之为言,有重温不已之义。在学者之效圣人,必即其所效条目,重温之而不已焉,乃所谓习。时习者,无时而不习也。时时习之,而无间断,则所学者熟,趣味源源而出,中心不期悦怿而进,进自不能止矣。此学之始也。朋者,同为此学者也;自远方来者,以善及人,而信从者众也。盖所学之善,乃人心之所同然,非一己之得私。吾之得于己者,既足以及人,而人之同为是学者,又有以兴起。其善而信从之,如此其众,则是率天下之人,皆有以复其初,而均得此心之所同然,吾之志愿毕矣。安得不惬快于中,而悠然适其乐哉?此学之中也。夫有朋之来,是道同志合者也,其不见知,则道不同者也。学本为己,非求人之知也,人知不知,何与吾内,而何足以为喜愠?详味「不愠」之旨,见其胸中洒落明莹,岂复有纤毫物我之私介于其间哉!然朋来而乐者,顺境也,易为力;人不知而不愠者,逆境也,难为功。非信之笃而养之厚,得之深而守之固,不足以与此。必惟成德君子能之,此学之终也。合三节而论,其中之乐,必由始之悦,而后得,而非中之乐亦不足以成其终之德。然始之所由学者不正,则节节从而差,亦不能有时习之悦矣,亦无自而有朋来之乐矣,亦不复有以成其君子之德矣。惟始不迷其所从入,而终不失其所造极,乃所谓善学者也。
有子曰:「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,鲜矣。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,未之有也。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。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」?
此章分作二节,前节泛论常人,后节专论君子,其旨脉皆相应,但功用有小大之不同尔。夫孩提之童,稍有知则无不知爱其亲,无不知敬其兄,此人人之所同也。故常人苟能孝弟,则心气和顺,自无犯上作乱之事。若君子专用力于根本,根本既立,则其道自生,所谓孝弟者,乃为仁之根本也。为仁犹曰行仁,行仁者推行充广之谓,盖仁者心之德,而爱之理也。心之德,其全体;而见于爱者,其用事。亲从兄,则爱之端,先见而最切者。此如木之根本处,加之培壅之功,则爱之萌日滋而无所遏。自此而充广之,由亲亲而仁民,由仁民而爱物。如木之自根而干,自干而枝叶,虽有差等之不齐,而此气无不流行通贯,所谓仁之道,于是乎生生不穷矣。其功用岂不甚大,又岂特常人所谓不好犯上作乱者而已哉!此孝弟所以为行仁之本也。然程子又曰: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,何也?盖孝弟者,仁中之一事耳。仁是性,孝弟是用。譬之粟而生苗,仁其粟,而孝弟其苗也。此仁所以为孝弟之本也。学者而识仁,则于此自明白矣。
子曰:「巧言令色,鲜矣仁」。
前章论仁以爱之理言之,此章论仁以心之德言之。夫五常之仁,犹四德之元,偏言则一事,专言则包四者,爱之理以偏言者也,心之德以专言者也。如巧好其言,令善其色,致饰于外,而务以悦人,则人欲肆行,而本心之德亡矣。岂复有所谓仁哉!然圣人不谓之无仁,而曰「鲜矣仁」者,词不迫切,谓如是之人,少有仁尔,非以为犹有少许之仁存住也。故程子之传,直以不仁断之,其义精矣。盖仁不可以多少言,此是纯是天理之公,而绝无一毫人欲之私以间之,乃谓之仁。稍有一毫之私以间之,则天理不流行,而不得为仁矣。犹人之有一支一节之废,则谓顽痹不仁,而不得谓之康宁人矣。况巧言令色,又非小小病乎?大抵圣门之学,以求仁为要,其所以行之者,必本于孝弟,而所以贼之者,莫甚于巧言令色。记者列此二章于学习章之次,亦欲学圣人者知此道之为急,先务其所当务,而复戒其所可戒也。读者宜深味之。
曾子曰:「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」?
忠者,尽己之谓,凡利害关于己,则度之必尽;利害不关于己,则易有不尽。故为人谋,鲜有忠者。信者,以实之谓,凡称人之善则易过其实,道己之失则易讳其真,故与朋友言,鲜有信者。此处心之病也。传之于师,不习之熟之,则无以得于己,不过口耳之传尔。此问学之病也。三者皆日用行事大节目处,曾子之学,专用心于内,以是为切身之大病。日常加省,惧其或有存焉,可谓自治之笃矣。而于三者之中,本末有序,而质文相发,又得其所以入道成德之要。所以卒能全归其体,而传圣人之道欤?学者以之为标的,则不差矣。
子曰:「道千乘之国,敬事而信,节用而爱人,使民以时」。
此章最可玩。圣人之言,小大浅深,纵横颠倒,无不混沦。处夫道者治也,不曰治千乘之国,而曰道云者,治其事也,以政言;道其理也,以为政者之心言。其目五者,则皆其心之所存,而未及为政,乃所以为政之本也。敬事者,心存于事而不苟也;信者,令信于民而不数易也;节用者,俭而不妄费也;爱人者,惠而不伤也;使民以时者,于农隙而使之也。此五者,夫子为诸侯之国而言,至近而易行矣。然皆治道所当务,至确而不可易,至要而不容阙。推而极之,虽天下亦不外此,而尧舜之治,亦不过此。合五者而观,又皆以敬为主,盖敬者主一无适之谓,乃心之生道,而万事之根本,所以成终而成始者也。为信而不敬,则出令必苟,而不能确定矣;节用而不敬,则所节必苟,而不有常度矣;爱人而不敬,则所爱必苟,而不免姑息矣;使民而不敬,则所使必苟,而不复计其劳逸矣。又自上顺而观,敬而后能信,不敬则事事皆苟,而不能以信矣;信而后能节用,不信则有时乎节,有时乎不节矣;节用而后能爱人,不节用则必至于伤财而害民矣;爱人而后能使民以时,不爱人则轻用民力,而不暇惟其时矣。又自下溯而观,敬事者又不可以不信,不信则朝令夕改,亦无从而敬谨矣;为信者又不可以不节用,不节用则泛滥无度,亦不能以保其信矣;节用者又不可以不爱人,不爱人则视人之膏血如泥沙,亦不能以啬其用矣;爱人者又不可不使民以时,不以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,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。凡小用大用,浅用深用,横观竖观,颠倒而观,无所不通,而无所不圆。由圣人胞中,浑沦太极之体,随所感触,不觉流而为此语,皆莫非自然而然,非有意于安排布置,此其所以为圣人之言欤。
子曰:「弟子入则孝,出则弟,谨而信,汎爱众而亲仁,行有馀力,则以学文」。
孝于亲,弟于长,谨其行,信其言,广爱众人,而亲炙仁者,此皆日用行事之要处,而应接有事之时也。当其时,须各尽其事。及事已之后,有馀暇之力,不可以虚度时光,必用此馀暇之力而学《诗》《书》六艺之文。盖斯文所载者,亦不过此等事之理,及圣贤已行之法而已。如是而为孝弟,如是而为谨信众,如是其爱仁,如是其亲,莫不各有其理之所当然,纲条节目,粲具于其中。如是而为舜、文王之孝,如是而为王季、叔齐之弟,与其他所已行,莫不各有一定成法可覆也。吾以所行之馀力,从事于此,则本质先立,而良心不放,有以为致知之地矣。其于讲究此理之当然,考订圣贤之成法,固有所根著而知之也必精。既知之精,有以悟此理之当然,则于行也不疑而必益确;有以识圣贤之成法,则于行也有證而必益力;行之既确而力,由是而复致知也,必又精而益精矣。每日之内,致知力行,随时更迭,而展转互相发其味,无有穷矣。苟于馀力而不学文,则所行虽力,必不免于私意,而不能以中节,将如剔股刲肝之孝,抱桥之信,反陷于不孝不信而不自知。若未有馀力,遽辍而学文,则又废人事而旷天职,虽所知之精,亦何与于我?然则德固不可以一日而不修,而学亦不可以一日而不讲也。
子夏曰:「贤贤易色,事父母能竭其力,事君能致其身,与朋友交言而有信,虽曰未学,吾必谓之学矣」。
贤人之贤,而自改其好色之心,则诚于好善矣。事亲不自爱其力,则诚于孝矣。事君不自有其身,则诚于忠矣。与朋友言而信,则诚于交际矣。四者皆人伦之大者,而无所不用其极,学以明人伦,不过求如是而已。子夏谓人能如是,则得为学之道矣,虽或以为出于生质之美,而非由务学之至,我必断然谓之已学矣。盖深以实行非学不能笃,而疾时人于学不务实,但词气抑扬之间,少有过中,其流弊必至于废学,不若上章圣人之语,意圆而无弊也。大抵生质之美有限而易穷,务学之益无穷而不可废,以生质之美而加之务学之益,则磨刮愈见精粹,润泽愈见辉光,心与理相涵而知愈密,身与事相安而守愈固,其所有限而易穷者,将通为无穷矣。若谓质美已得学之道,而不必更学以为质之副,则所美者终涉于粗而不精,而阴亦不能免私意之杂。至于穷而或变焉,又将忽反陷于恶而不自知矣。是则此章之流弊,可不重以为警,而上章之旨,可不深体以为日用之准则哉!
子曰:「君子不重则不威,学则不固,主忠信,无友不如己者,过则勿惮改」。
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,则俨然人望而畏之。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,故不厚重则无威严,而所学亦不坚固也。主者,心以为重,无时而不在是也;忠者,尽己之心而无隐也;信者,以事之实而无违也。以忠信为主,则真心常存,而事事皆实矣。友所以责善而辅仁,与胜己者处,则己有益;不如己,则无益而有损。过者,动之差,知而速改,则复于善,而为无过,若畏其难而不勇于去之,则过遂成而为恶矣。此皆君子自脩之道当然,而不容一阙者也。盖以威重为质,则立德有基矣。必学以固之,则基壮而不摇矣。必主忠信以实之,则日积而日崇矣。必胜己者以辅之,则日益而日进矣。又过而必速改,则恶日消而进善之路不格,遂可驯至于充盛辉光,而成其德矣。切哉,圣训笃自治者,所当汲汲以从事也。或曰:不如己之说,自谓人不如己则生自满之心,必胜己者而后友之,则胜己者又将视我为不胜己而不吾友,则如之何?闻之师曰:人之贤否优劣,自有定则,非彼我好恶所得私,而吾于应接,或亲或疏,或高或下,亦不容以分别为嫌也。故于齿德之殊绝者,则尊而师之;于贤于己者,则尚而友之。其不如己者,虽不当就,而求之以为吾友,亦必有以矜而容之,勉而进之尔。是皆理势之必然,非我之敢为自满,而亦未尝轻以绝人也。彼贤于我者,其视我亦犹是耳,而何有弃于我?但世之人每难于友胜己,而好友不如己。其乐于纵恣者,则惮直谅者之正己而不敢亲;安于浅陋者,则忌多闻者之少己而不肯问。至于卑孱嵬琐之流,则喜其临之,而足以为高便辟佞柔之友,则悦其下己,而足以自肆。是以贤智日远,而所与居者第庸夫俗子为伍,虽有良才美质,亦交相从于小人之归而不自知矣。然则圣人安得不直一言以警之,而何以迂为顾虑?在学者亦何必舍圣人明白之旨,而妄生曲说为之迁就也哉!
曾子曰:「慎终追远,民德归厚矣」。
终者人之所易忽,而能慎之于丧,以尽其礼;远者人之所易忘,而能追之于祭,以尽其诚厚之道也。以此处己,则己之德厚;以此化民,则民德亦归于厚也。曾子之学,以孝弟忠信为本,故其言如此。从而味之,其人气象可见矣。
子禽问于子贡曰:「夫子至于是邦也,必闻其政,求之与?抑与之与」?子贡曰:「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。夫子之求之也,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」?
夫子至于是邦,而必闻其政者,非圣人有求之也,子禽以求为问,是以常情测圣人也。子贡答以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,可谓深知圣人而善言德行者矣。此五者,夫子之盛德辉光,接于人者也。盖言圣人德容如是,故时君敬信,自以其政就而问之。若以是求之云尔,非实若他人必有求之而后得也。其亦必以求为说者,特因子禽之言,借其字而反之,以明夫子之实未尝求,亦犹孟子言伊尹以尧舜之道要汤,特借或人之言而反之,而实未尝有要之之意也。然即此而观圣人,所至必风动响应,其过化存神之妙,亦略可见矣。而时君乃莫有能委国而授之政,盖见圣人之仪容而乐告之者,秉彝好德之良心也。而竟莫能授之政者,私欲从而害之尔。在圣人于此,虽未足以有行,而亦足以为之兆矣。而一言不契,则委而去之,未尝不果,亦其济时行道之心虽切,固未尝屈道以从人也。
子曰:「父在观其志,父没观其行,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可谓孝矣」。
此观人子之法也。其志与行善矣,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乃见其有爱亲之心,而可以为孝。盖为人子者,本以守父之道不忍有改为之心,至有所遇之不同,则随其轻重而以义制之。如其道终身无改,如其非道,何待三年无改者?意其有为而言,其事在所当改,而可以相迟而未改,为孝子之心,则有所不忍,而未容以遽改故也。若当改之时至,则如之何?虽不容以隐讳迁就,而至诚哀痛之心,则不可不存焉。
有子曰:「礼之用,和为贵,先王之道斯为美。小大由之,有所不行;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,亦不可行也」。
礼者天理之节文,人事之仪则也。其为体甚严,如君尊而臣卑,父尊而子卑,夫妇之有别,长幼之有序,截然一定而不可乱。然皆本于天理之自然,而人心之所安,非圣人以强乎世者,故其为用也必从容舒泰,而无拘迫艰苦之患,乃不拂乎天理、人心之本,谓之和而为可贵。如君臣都俞之相孚,父子唯诺之相亲,夫妇之唱随,长幼之逊顺,其情无不交通焉,是其类也。其他三千三百之仪,亦莫不皆然。先王之道,此其所以为美。而小事大事,无不一由之,兼指礼与和而言也。然如此而复有所不行者,以其徒知和之为贵,而一于和,和遂过而流于嫚,不复以礼节而归之中,则去天理之本然者远,而人心所安者荡而为不安矣。所以亦不可行也。盖礼之体严而用和,本非判然不相入,其严也无不泰,而所谓和者中已具,岂复有胜而离。其和也无不节,而所谓严者未尝失,岂复有胜而流。必如是,然后得性情之正,而为礼之全也。若稍过中,而各倚于一偏,则其不可行均矣。岂但和之流,然后为不可行哉!
有子曰:「信近于义,言可复也;恭近于礼,远耻辱也。因不失其亲,亦可宗也」。
此章大旨,谓人之言行交接,当谨于始,以防后患也。夫人之约信,固欲其言之必践也,然始之不度其宜,则所言将有不可践者。以为义有不可而不之践,则失其信,以为信之所在而必践焉,则害于义。二者无一可也。惟约信之始,必求其合于义焉,则其言无不可践,而无二者之失矣。致恭于人,固欲其远耻辱也,然不中乎节文,则或过或不及,如望尘而拜之,类非所当致恭而致恭,则失之过,其人必不我答。如君父师长之类,所当致恭而不致恭,则失之不及,其人必为我怒,皆自取耻辱之道也。惟致恭之始,必求其中于礼焉,则其远耻辱也必矣。因犹依也,所依托之始,必度其人之贤而后依之,则在我不失其所亲,而彼亦可以为吾之宗主,必不至误我之托矣。如孔子于卫主蘧伯玉,于陈主司城贞子,则不失其亲而可宗者也。此三者,若于始之宜约与不宜约,当恭与不当恭,可亲与不可亲,因仍而不早为之决,苟且而不早为之审,迨其差也乃徐计于已然之后以求免焉,则亦缓不及事,而岂胜其噬脐之悔哉!
子曰:「君子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,敏于事而慎于言,就有道而正焉,可谓好学也已」。
不求安、饱者,志有在而不暇以口体之奉为务也;敏于事者,力于行而不敢怠也;慎于言者,择其可而不妄发也。能此四者,其于学用功亦笃矣。若遽足焉,自以为是,而不取正于有道,则所学不能无差,心之所求者必有非所当求,而未必皆先王之正路,事之所敏者必有非所当敏,而未必皆先王之德行,言之所慎者必有非所当慎,而未必皆先王之法言,而其终亦未必遂能以造极。惟不敢轻自是,而又必就有道之人以正其是非,则学质自此如金经洪炉,炳然为之一新,志可纯,行可粹,言可精,而大中至正之极亦可以驯造,非好学者其能之乎!
子贡曰:「贫而无谄,富而无骄,何如」?子曰:「可也,未若贫而乐,富而好礼者也」。子贡曰:「《诗》云『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』,其斯之谓与」?子曰:「赐也,始可与言《诗》已矣。告诸往而知来者」。
常人溺于贫富之中,而不知自守,故为贫富所累,而有谄骄之病。子贡货殖,盖先贫后富,而尝用力于自守,已能无谄无骄,而不为贫富动矣。故质之夫子,以验其学之所至。夫子曰可者,所以许其所已能,而复告之乐与好礼者,所以勉其所未至。今就二者等级校之,无谄无骄者,但能于贫富中无显然之过而已,未能超贫富之外,而进于善也。乐则心广体胖而忘其贫,好礼则安处善乐循理而不自知其富,盖有超乎贫富之外,非造道入德之深潜缜密者不能,而语其实,则乐必颜子、好礼必周公乃可以当之,非前之小成者所可望也。子贡因是觉无谄无骄之未得为至,而其上又有所进焉。抑知理义之无穷,学者不可以少有得焉而遽自足也,于是引《淇澳》之诗以明之。言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,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,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。夫子以其能因所已言而知所未言,有得《诗》学之活法,遂嘉叹而予之。在学者而言,若安于无谄无骄,而不求进于乐与好礼之极致,乃徒切琢而不复磋磨者,固乃自足之陋。然谄骄之病未实去,而曰吾欲乐与好礼,则是又未尝切琢,而专事磋磨者,不免为虚躐之狂,亦不可以不戒也。
子曰: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」。
学本为己,惟求其在我者而已,故不患人之不己知。若不知人,则贤者不得而师,善者不得而友,诐淫邪遁者,得以害道,便辟柔佞者,得以损德,故以为患也。然在己者有可知之实,则于人亦不容掩,而知言穷理之未至,则人之邪正亦无从而辨之也。
经筵诗讲义(一) 宋 · 张纲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六七七、《华阳集》卷二四
故《诗》有六义焉:一曰风,二曰赋,三曰比,四曰兴,五曰雅,六曰颂。
臣闻声诗之作,本乎民情之自然,其所历非一时,所述非一事,所出非一人,故众体并列,咸有攸当。方其作之也,志各有为,故赋、比、兴之旨分焉。及其序之也,事各有本,故风、雅、颂之名别焉。诗人之言,顾岂一端而已,或美或刺,或规或讽。苟可以直言而无害,则铺陈其事而赋之。若其避谀佞之嫌,畏指斥之过,必将引类以寓意,则取象于物而比之。至于耳闻目见,有以动荡其心志而不能自已,则又感发于所寓之时,而谓之兴。此赋、比、兴之辨也。若夫采于国史,播在乐章,其述诸侯之事而止于一国,则列而为「风」;言天子之政而及于天下,则列而为「雅」;形容盛德之美,成功以告于神明,则列而为「颂」。此风、雅、颂之辨也。然而论《诗》之旨,莫先于风。风之所言,赋也,比也,兴也,互见而兼备焉。故一曰风,而继之以二曰赋,三曰比,四曰兴;积风而为雅,积雅而为颂,故五曰雅,六曰颂。《周官·大师》教六诗,考其先后,亦同乎六义之序。
上以风化下,下以风刺上,主文而谲谏,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,故曰「风」。至于王道衰,礼义废,政教失,国异政,家殊俗,而「变风」、「变雅」作矣。
臣闻诗之为风,政教之本也。上以是而化其下,无非躬行之德;下以是而讽其上,无非爱君之诚。是二者皆有巽入之道,而不见于形迹,故曰上以风化下,下以风刺上。夫《礼》有五谏,而莫善于讽。圣人乐于文过,必使瞽为诗,工诵箴。然则诗之为谏,讽谏之谓也。主于文则叙其情,而不至于讦;名以谲则陈其事,而不斥以正。夫如是,则无拂心逆指之辞,言之者安所加其罪?得将顺救正之道,闻之者岂不知所戒?故曰:主文而谲谏,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。夫天之有风,披拂于万物之上,而其功密庸;诗之湿柔笃厚,而所以感动于人者似之。故序《诗》者言诗之功用必继之,以故曰「风」。至于王道衰,礼义废,政教失,国异政,家殊俗,则文、武、成、康之泽微矣,天下之人不复见先王之治,乃发其忧思感伤之心,而「变风」、「变雅」于是乎作。辞虽已变,而所以述作之意,依违讽谏,于治道犹有补焉,此叙《诗》者所以取之而不弃也。
国史明乎得失之迹,伤人伦之废,哀刑政之苛,吟咏情性,以风其上。达于事变,而怀其旧俗者也。
臣窃谓此言「变诗」之所由作也。孔子曰:「文胜质则史」。先儒以谓苟能制作文章,亦可谓之史。然则国史,国人之文胜者是也。惟其文胜,故多识前言往行,而明乎得失之迹。故感于平世而政用和,故感于衰世而讽刺之意不能自已。今夫人伦废,则五品不逊。自一家而推之,国者失其序矣,刑政苛则百姓不亲。自一国而推之,天下者失其理矣。人伦失其序,刑政失其理,此诗人所以动其哀伤之情也。然百姓之不亲,未若五品之不逊,故伤之为义,有甚于哀。诗人遭时如此,而概以古今得失之迹,则吟咏性情,以风其上,不亦宜乎。所以风其上者,则以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故也。且唐之风旧矣,其后变而为晋;邶、鄘之国旧矣,其后变而为卫。诗人当晋、卫之世,发于吟咏,虽述一时之事,而忧思感伤犹不忘其本,故晋诗十二篇,而特谓之唐;卫诗三十九篇,而兼存邶、鄘之国,以此见诗人怀旧之心,发于辞气,必有以感动于人,所以能使序诗者迹其本意,而不敢没其实也。然达事变,怀旧俗,举是二国之诗考于其他,可以类见矣。
故「变风」发乎情,止乎礼义。发乎情,民之情也;止乎礼义,先王之泽也。
臣窃谓此言「变诗」之旨也。夫诗之为变,则以事有不得平者咈乎吾心,故作为箴规怨刺之言,以发其愤憾不泄之气。夫如是,则宜有怒而溢恶、矫而过正者。然以诗辞考之,虽触物寓意,所指不同,而要其终极,一归于礼义而已。盖人生而静,乃天之性;感物而动,斯谓情。情虽出于性,其动于中也,物实有以感之。既感于物矣,非先王之泽薰陶渐渍,不忘于心,则吟咏以风,其能止于礼义乎?今自邶、鄘而下百有馀篇,刺奢,刺俭,刺贫,刺虐,如此之类,皆「变风」也。然虽其间或出于妇人女子小夫贱隶之所为,是乃一时有激而云然,其比兴述作优游而不迫,返覆颠倒而不乱,孜孜焉若将救其时弊而反之于正者,得非礼义之教使之然欤!由是观之,「变风」之诗,虽不纯乎文、武之序,亦足见先王之泽垂数百年犹未泯也。
是以一国之事,系一人之本,谓之「风」;言天下之事,形四方之风,谓之「雅」。雅者,正也,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。政有小大,故有《小雅》焉,有《大雅》焉。「颂」者,美盛德之形容,以其成功,告于神明者也。是谓四始,诗之至也。
臣以谓此申言风、雅、颂之休也。风,犹天之风也,动于上,而其下化之,如《关雎》之化行而公子信厚,《鹊巢》之功致而在位正直,齐君好田而成驰逐之风,魏君俭啬而变机巧之俗,若此之类,无非本于国君之躬行,故曰:「一国之事,系一人之本,谓之『风」』。雅者,正也,犹言王之政也。王畿虽止于千里,而其政之所及,则侯甸男卫,自东南西北,皆其所经略,非如诸侯止于一国而已。是以雅之所言,皆天下之大,而四方之风于是乎观焉。故曰:「言天下之事,形四方之风,谓之『雅」』。其言王政之所由废兴,则以雅有正、变故也。文、武兴而民好善,王政之所由兴,正雅是也;幽、厉兴而民好暴,王政之所由废,变雅是也。若夫小大之辨,则随其所主之意而已。如《小雅》言饮食、宾客、赏劳群臣之类,皆事之小者;而《大雅》言受命尊祖,致太平、成福禄之类,皆事之大者。然则政有小大,分为二雅宜矣。风也,雅也,国治之始也。及其告成功,则有颂焉。《周颂》、《商颂》,殆四十篇,皆所以言祭祀,犹今之乐章尔。事实而义明,言简而意足,以是而告于神明,可谓无愧辞矣。若乃《鲁颂》,非为祭祝设,特以颂僖公之美而已,德薄辞侈,视商、周之作不能无少贬。虽然,前乎商、周,独虞舜之载赓,五子之述戒,他诗未有闻也。孔子自卫反鲁,然后删诗,断自周,始《国风》,《雅》、《颂》方序而传焉,谓之四始,有以见后世之作诗者皆权舆于此,而莫之或先也。非独莫之或先,而其述作之美,亦无以复加矣。故曰:「是谓四始,诗之至也」。
然则《关雎》、《麟趾》之化,王者之风,故系之周公。南,言化自北而南也。《鹊巢》、《驺虞》之德,诸侯之风也,先王之所以教,故系之召公。
臣窃谓二《南》之诗,文王一人躬行之化,而特系之二臣,何也,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商,则所居者诸侯之位也。受命作周,而维新旧邦,则所行者王者之道也。当是时,天下之人诵咏而歌舞之,述其事则有小大,感其化则有浅深。序诗者合《关雎》、《鹊巢》之风,皆以为王者之事而名之欤,无以见文王事商之心;皆以为诸侯之事而名之欤,则无以显文王作周之德。故取其事之大而所感之深者,系之周公,谓之王者之风;事之小而所感之浅者,系之召公,谓之诸侯之风。夫如是,然后可以备尽文王之道。盖周公、召公分陕而治,举周、召则文王所治之地皆在是矣。周公,圣人也;召公,贤人也。以王者之风系之圣人,以诸侯之风系之贤人,理固然也。且《周南》之后妃,即《召南》之夫人也,而其见于诗者不能无异。盖无嫉妒之心者,《周南》也,《召南》则无嫉妒之行而已。男女正行、婚姻以时者,《周南》也,《召南》则男女得以及时而已。勉以正者,《周南》也,《召南》则劝以义而已。类而推焉,自《关雎》至于《麟趾》,人之感化为甚深,自《鹊巢》至于《驺虞》,人之感化为尚浅。序诗者不得不兼陈而备载之也。夫文王北居岐周,而其化南被江汉,故曰「自北而南」。其曰「先王之所以教」者,指太王、王季而言也。文王始基,实因于此,是乃诸侯之事,故特于《召南》言之。
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正始之道,王化之基。
臣窃谓王者之治,莫大于人伦,而夫妇者人伦之所造端也。文王受命作周,其治始于闺门,而达之天下,于是人伦正而风化行,此二《南》之诗所以为《国风》之首。在《易》之《家人》曰:「风自火出,家人」。风者,化也;火者,取象于《离》,神所丽也。化出于人,故能妙万物而不见其迹。当文王之时,天下得于观感人伦以正若出于性之所自为者,岂有他哉。神而化之,自内而外,一本于自然而已。故《家人》之彖曰:「夫夫妇妇而家道正,正家而天下定矣」。然则序诗者以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为正始之道,王化之基,其知治之本欤。
是以《关雎》乐得淑女以配君子,忧在进贤,不淫其色。哀窈窕,思贤才,而无伤善之心也,是《关雎》之义焉。
臣闻《诗》三百五篇,而《关雎》为之首,其所言乃后妃求淑女以配君子之事,而说者止称其无妒忌之行,臣以谓此未足以尽《关雎》之义。盖天子听天下之外治,故有三公、九卿、二十七大夫、八十一元士;后妃听天下之内治,故有三大夫、九嫔、二十七世妇、八十一御妻。治外者莫急于人材,治内者求淑女以为助,固其理也。文王之所以兴周,《诗》称棫朴之官人,《书》美五臣之迪教,济济多士,并列于疏附先后奔奏禦侮之职,固未始不以人材为先务,是以其化刑于寡妻,而后妃于是乎有《关雎》之德。观其求淑女也,寤寐反侧而不能自已,盖以谓不如是不足以配文王,而成内外之治。夫惟文王得多士而立政于外,后妃得淑女而辅佐于内,则自闺门而达之朝廷,宜无一事之不理,所以协济大业,而卜世卜年之永者,其本实基于此。序诗者既论诗之大概,而卒举后妃之德以明《关雎》之义,言后妃之于淑女,非特求之尽其劳,而以得之为可乐,故曰:「乐得淑女以配君子」。凡女子矜其容色者,必有忌心;能以进贤为忧,则以不淫其色故也,故曰:「忧在进贤,不淫其色」。且女子也而或称其淑,或称其贤,或称其才,盖以其性之善则曰淑,以其行之美则曰贤,以其女功之事则曰才。性之美,行之美,能于女功之事,是三者宜为人之所忌也。而后妃乃能去其忌心,方且忧其求之未得,而不得进御于其君;犹以为未也,而又哀其或在窈窕之中,思念而不忘。自非至诚接下而无伤善之心,何以及此?当是时,凡为淑女者,后妃皆得以用之,虽幽远之地无遗才矣。周有乱臣十人,而后妃与其一。观夫阃内之政如此,则其助周家之治,信有力焉,宜乎《关雎》之诗列为二《南》之首也。
乞辨黄锾事奏(一 绍兴七年十二月十九日) 宋 · 赵鼎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○九、《忠正德文集》卷三
臣前日伏蒙圣训,黄锾差除,有人论列。臣虽未见所论章疏,伏闻有买田交结之事。锾浙人,两年前不记何人荐引,召对改官。臣以素无雅旧,未尝款语,亦不曾与差遣,锾乃请宫祠而去,自后声问相绝。所谓交结,不知指为何人,因言者奏对,伏望陛下面叩之;如得其主名,然后再加询究,考證有实,寘之于法,亦不足恤。万一风闻不审,事涉疑似,使士大夫暧昧受谤,不能自明,恐非陛下爱惜人材之意。臣不欲频留,故此奏禀,干渎圣聪,无任皇恐战慄之至。
乞辨黄锾事奏(二) 宋 · 赵鼎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○九、《忠正德文集》卷三
契勘连日节假,未有言官班次,或降亲笔询问,俾令密奏,庶几早得主名,免惑圣听。先帝临朝时,每因臣僚论事,或有所训谕,往往密降御笔,臣于御史中丞陆德先家多见之。并乞睿照。
乞辨黄锾事奏(三) 宋 · 赵鼎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○九、《忠正德文集》卷三
臣伏蒙降出李谊言章,乃是泛言结识,未必实有主名。然臣私忧过计,遽以狂瞽仰渎圣聪,顾虽九殒不足塞责;其馀曲折,容臣别日奏禀。李谊章疏谨复进入。
端明殿学士左中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邴复资政殿学士诰 宋 · 王洋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六九、《东牟集》卷八
敕:具官某从容而能断,刚毅而用和,自奋材名,屡更华贯。旋司政柄,备罄忠勤。惜未济于艰难,遽请从于优佚。尝因旁累,遂坐镌除。念君臣通宥过之仁,而兄弟无相及之义。固知王导初不与大将军之谋,何待祁奚乃能免羊舌氏之难。已升华于秘殿,复进叙于崇阶。盖朕之待臣,初匪有疑,则臣之报君,亦宜自尽。往肃祈于明命,其益励于嘉猷。惟予荩臣,勿烦多训。可。
知临安府姚宪可司农少卿兼权户部侍郎制 南宋 · 范成大
出处:全宋文卷四九七六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一三五○七、《范成大佚著辑存》第九一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昔少皞列九农正之官,成周有小司徒之职。今吾设卿以治粟,立贰于司元。惟裕民足国之是图,故稽古建官而惟谨。以尔疏通而知礼,精敏而用和。畿节甸符,辙环殆遍。邦储民力,目击固存。才素许于办多,职何忧于共二。夫顾难图后,则天不能贫;散滞取赢,则国有馀蓄。戒索裘之不早,虽拾沈以何庸。朕选惟艰,尔功其懋。傥不孤于委任,夫岂后于褒升。
过云间黄用和新圃 宋 · 张元干
七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:上海市市辖区松江区
缭池剩欲开花径,傍舍先须作草堂。
雨后不妨频检校,客来留得共徜徉。
故园怪我归何晚,避地输君乐未央。
待得功成方卜筑,岂如强健享风光。
贺王枢密启 宋 · 苏籀
出处:全宋文卷四○二六、《双溪集》卷一四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伏审荣膺中诏,进任西枢,凡预晤游,概有光幸。窃以中兴开廓贤路,体貌迩僚,变化鹏鲲,驾驭龙虎。骋麟骥于大路,翔鸾鸿于紫霄。嘉注奋庸之俊髦,咨诹考慎之详谛。殚一心以体国,申公议而得君。启沃智辩之哲谋,揆揣几微之图虑。赞赞夙夜之忠笃,明明覈实之圣知。恭惟枢密相公清警昭融,冲裕高特。学推绅笏,道著岩廊,蕴拔萃之姿,副异常之奖。睿慈柬向,儒效辑成。倚马仙掖之赞书,批凤淮南之视草;密勿兼官于起部,清切儤直于右垣。裁定朝章,演润国纪。金銮密旨,蔚瑞世之典彝;玉清讨论,信代天之喉舌。委紫枢提著述之柄,任黄阁主文艺之盟。奏篇机鉴于帝谟,封章缉熙于王度。斗杓掌武,无竞惟人;鼎饪用和,非贤弗乂。正始之闻博备,太平之基愈隆。越石偶遭于晏婴,淳髡遂服乎邹忌。筋骨翱、愈,源本轲、雄。揄扬甄藻以英明,咀噍经济之能事。珍策重计,懿画肤功;师律将符,韬钤熟讲;官箴士范,衡石精明。详味渥恩,允旌盛美。籀罢更川峡之戍,即安琳馆之祠。近传好音,下风惊喜。附词林之根蒂,托钧量之帡幪。缪陈截截之言,难写依依之意。
跋龟山元城与黄御史锾帖 南宋 · 吕午
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一五
按《道护录》,元城先生尝以一「勤」字告龟山先生门人黄公。今从公之孙棫得观二先生所与公帖,师友渊源,可以印證矣。崇宁末,龟山尝为馀杭,后百二十年,当宝庆初元,某来学制,每于壁间景仰遗刻,今又获见真迹,窃自附于闻而知之者。绍定六年丁亥清明日,新安吕某谨书(《竹坡类稿》卷三。)。
绍定六年为癸巳,丁亥乃宝庆三年,「绍定」当为「宝庆」之误。
赠故太师王公神道碑 南宋 · 尤袤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○一、《梁溪遗稿》文钞、《相山集》卷三○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淳熙十有六年正月,寿皇圣帝将逊位,以今端明殿学士、通奉大夫、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王公蔺自礼部尚书为参知政事,诏有司宠其先世,于是赠皇考故朝奉大夫之道为太子少师。阅月,上践阼,覃及天下,加赠太子太师。四月,迁知枢密院事,赠少师。明年,拜枢密使,加赠太师。枢使罢政还故乡,周视松槚,乃谋刻其先德于墓之碑,而以其辞属袤。于是太师之薨,盖二十有五年矣。曩建炎间,敌侵江浙,长淮千里,莽为盗区,握兵者畏避不敢战,有城者遁逃不能守。太师以一书生,率数千乌合之众,保胡避山以抗群贼。区区一隅之地,东有张琪,南有邵青,西有李成,北有李伸,合其兵数千万,环布四境,磨牙有毒,卒不能吞噬。使一方之民仰事俯育,脱死锋刃,公之力也。不幸忤触权臣,才不究于用。而遗庆所钟,乃在其子。枢使既致位二府,为时名臣,而公赠官一品,荣耀身后,非阴德之报欤?袤待罪史官,方裒次建炎以来故事,如公言议风烈,法所当载,故不敢辞,而为之铭。按公字彦猷,无为人。曾祖讳用和,隐德不仕。祖讳□,赠太保。考讳奇,累赠太傅。曾祖妣冯氏、祖妣于氏,赠卫国夫人;妣施氏,累赠福国夫人。公幼颖悟,八岁通一经,弱冠贡辟雍,与兄之义、弟之深同登宣和六年进士第。绅荣之,榜其所居堂曰三桂。时太平久,用事者开边隙,公知必乱,对策极言,考官恶其直,寘之下列。靖康初,调和州历阳丞。县有大圩,积雨将败,皆豪家所占,请于官,欲增埂,郡檄公督役。公呼诸豪谕之曰:「尔圩尔修,将责之谁」?鞭其不率者,皆争出夫,得数千人,捍水而圩全,岁乃大熟。郡以为能,俾摄令乌江。甫视事,御营使刘光世檄言大军且至,令具刍粮。视仓库无铢粒,里豪素服恩信,不移晷得钱七十万,米三千斛。事定,悉以偿之。或谓军兴科借不必偿,公曰:「信不可去也。民相信,何忧匮乏」。宣抚司檄清野,期以三日责军令状,公曰:「敌未至而先困吾民,可乎?谴吾自当之」。即书以授使者,令民安堵如故,不踰旬,清野之议亦寝。以循资丐罢,奉二亲还乡,率族党保胡避山,使其弟之深守之。公以兵法部其丁壮,转战于外,且诱乡民运粟于山,能致一石者与其半,故粮不乏。山西有毛公寨,李伸围之急。公以精卒从间道出不意,大破之。寨人德公,拔寨与公合。伸耻其败,攻益力。会伸破张琪,据濡须城,遣钟乂以十馀万众夹攻,语寨人曰:「为我请王县丞来,否则必屠尔寨」。公料众寡不敌,将挺身说贼,谕其众曰:「彼围益急,吾势益孤,生路绝矣。伸虽粗悍,闻颇知书,可以诚动。幸而听则免祸,纵见杀犹愈于束手待毙也」。众感泣争止公,公曰:「吾以一身救数万老幼,何畏死」?即以数十骑出见乂。乂与众贼大惊曰:「公何勇耶!我来无他,盖以公得众心,欲以郡城相委而去尔」。公辞不可。乂以矛拥公马而东,日且暮,遂入城。而张琪复振,与伸战,伸败走。琪劫公过荻港,令招诱胡避之众,公以计脱归。时所在盗贼蜂起,杀人如麻,独在胡避者皆得免。未几丁母忧,镇抚使赵霖以便宜起公摄乡郡,公拊摩疮痍,招集流冗,境内帖然。有伪为皇侄奉徽宗诏领大元帅者,移檄州郡,公引隽不疑辨戾园事,抵镇抚司,擒送行在所,果得其奸。霖以公守胡避功闻于朝,改承奉郎,就差充镇抚司参谋官。都督府筑滁州瓦梁堰,为小北海以备敌,委公往视。公言:「舍江淮天设之险,而积水于敌所不经之地,徒扰民费财尔」。遂不复筑。含山当合肥往来之冲,有狼为害,又委公驱除。公斋戒入境,狼悉屏迹,人以比宋均渡虎,韩愈徙鳄云。丁父忧,服除,通判滁州。时方议和,公移书吏部魏公矼、谏议鲁公统,言辱国非便。又上疏陈敌有可胜者五,且缴所与二公书,大忤宰相秦桧意,责监南雄州溪塘镇盐税,会赦不果行。异议者率得重谴,公遂绝意仕进,卜居相山之下,自号相山居士,以诗酒自娱,凡二十年。桧死,起知信阳军。绍兴三十一年至郡。明年,北人败盟,诏沿边为守备。公疏言应敌之策,不报。建康都统乞拘沿江舟船,毋泊北岸。转运司以朝旨移郡,公奏拘老小则失人心,禁商旅则走官课,大将措置乖谬,贻敌笑侮。鄂州都统乞团结西湖北保甲,遇征行许充本军乡道,公复言:「统帅所谓乡道,是欲驱百姓为先锋耳」。朝廷是公言,事俱寝。除就湖北提举常平茶盐。或言辰、沅、靖三州洞丁习武艺,宜募二千人顺流赴建康。诏提刑司具舟楫。公时兼宪事,得符惊曰:「敌未平,岂可复摇远人心」?奏罢之。湖北十四郡常平积粟三十八万,而在鼎州者十五万,陈腐几半,诏以饷荆鄂军。公曰:「徒费辇运而愈耗折,乞留以为旱备」。未几,鼎州大旱,公遂发廪以平籴价,取腐坏欠折之数,请于朝而蠲除之。岁稔,和籴以补其旧,而官吏得逃责,百姓免流殍,二十年积弊悉去。前提举张公宸语人曰:「王公所为,是吾前日睥睨而不敢为者」。摄鼎州,有僧崇一居桃源,以妖言惑众,公召致狱。民争言僧有神术,治之将不利,公弗听。狱具,流筠州,卒无能为,乃大诎服。荆帅乞调鼎、澧、岳乡兵之半同守禦,公遗帅书言:「乡兵本以护乡井,岂堪裹甲赴敌。况三郡水旱相仍,安可骚动」?帅服其言而止。除湖南转运判官。郴寇李金窃发,诸司蒙蔽不以闻。公至摄帅事,乞兵于朝。贼偶归巢穴,宪遽奏贼就招抚,朝廷信之,追还所遣兵,人情忧惧。公檄宪:「贼若果降,当诣郴公参;若自去自来,后必为患」。檄未至郴,而贼作。宪惧罪,即报当路以「贼之再发,激于公参之一语」。言者不察,劾公罢。已而朝廷知其非,宪与二郡守俱镌责,公前枉尽白,而竟不复出矣,遂以朝奉大夫致仕。公为人质直刚劲,尚风节。平居恂恂,气和而色温。至临大事,区处剖决,多出人意表。遇人患难,虽雠隙亦极力拯之,不顾家有无。壮岁入仕,遭时多故,慨然欲以功名自奋。数上书陈利害,忠义激烈,听者竦然。又以策干丞相赵公鼎、张公浚、吕公颐浩、参政李公光,盖以数公可与共功业者。其在历阳,料杜充之必败,和州之必变,皆如其言。和议既成,而公废脱。守边郡,持使节,当寿皇厉精之初,可以有为,而公已老,亦命也夫。以乾道五年六月朔日终于家。公之将终也,忽语其子曰:「吾衰,久无梦。畴昔之夜,梦帝召我而命之曰:『以尔有功,当禄其后』。吾年七十七,死何憾」!捐馆数日,有白气如练,止舍中,人以为异云。以其年十月甲申葬于郡城北三十里长冈之原。胡避遗民存者尚众,扶老携幼,遮哭于道,丧车至不得前。配鲁国夫人孙氏,先公四十二年卒。子十人:蘩,奉议郎、签书武冈郡判官;蘧,迪功郎、郢州长寿尉,皆后公卒;迈,承直郎、监蕲州蕲口镇;著,迪功郎、监西京岳庙;𨗨,朝奉郎、通判庐州;次即枢密使也;茹,承务郎;莱,承议郎、前知池州贵池县;芾、荀未仕。女六人,适承议郎赵善治、承议郎徐一夔、文林郎许栋、从事郎张汉卿、通直郎万俟侃,幼疾废。孙男二十人,孙女十九人,曾孙七人。有文集三十卷,藏于家。呜呼!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学,考其始终大节可以知公之心,观其子孙繁衍盛大,又可證天之报施为不诬也。铭曰:
著姓维王,出自太原。唐季避乱,派分河南。自河徂淮,累世乃显。视彼淮水,知其源远。烈烈太师,以文起家。与其伯仲,联登隽科。粤自少年,志出人上。议论伟然,风节豪壮。始仕邑佐,逢时棘艰。父母之邦,毁于寇残。鸠集遗黎,依险自保。耰锄棘矜,以抗群盗。盗环四境,莫婴其锋。稚耋数万,寄命于公。谁谓书生,有谋有勇。云谁厄之,弗究其用。活人之功,上帝所知。不耀其躬,而后之贻。是生枢臣,为国硕辅。维垣一品,以贲其墓。长冈之原,公墓在焉。植碑勒铭,垂千万年。
与黄锾用和小柬(一) 北宋 · 刘安世
出处:全宋文卷二五四六、《三朝名臣言行录》卷一二
俞玘笔尚未蛀损,但燃心不正,主锋多偏,傅毫太薄,抑按无力,此其所短也。
与黄锾用和小柬(二) 北宋 · 刘安世
出处:全宋文卷二五四六、《三朝名臣言行录》卷一二
向者论俞玘笔病,出于偶然,乃蒙阁下推之以及修身之道,何嗜学之笃也!柳公权谓心正则笔正,亦有此理,苟知其要,亦不必专守斯言也。
再论遣使劄子(绍兴五年五月) 宋 · 胡寅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六二、《斐然集》卷一一、《三朝北盟会编》卷一六八、《古今事文类聚》遗集卷九、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后集卷六四、《古文集成》卷二九、《崇古文诀》卷三四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八六
臣窃闻宰相张浚有论使事为兵家机权,与臣所论事理不同。今何藓遂行,不可救止。臣待罪侍从,初有所陈,已荷圣知。今浚以辅国谋臣,陛下之所改颜而礼貌之者也,势难以臣故而沮其议。臣不当力论取胜,徒成纷纷。然臣再三思虑,终未晓浚之说,须至剖析,闻于聪听。望陛下留神省览,姑且志之圣怀,俟他日验臣所计与浚孰中孰否,则使事之利害决矣。今则未敢求直也。粘罕总师二十馀年,破大辽,弱我宋,虽无远略,亦精于用兵,其所行事尽诡诈也。今我之虚实,彼岂不知?尚须卑辞执谦,然后足以骄其心,示弱屈服,然后足以平其怒乎?此遣使之无益一也。庚戌后不遣使,虏兵亦不来,及癸丑遣使,则钩引虏使入国,熟视而去,曾不旋踵而淮南之警奏至矣。此遣使之无益二也。前我所遣四辈,皆朝廷之选、侍从之臣,闻其入虏境,昼夜驱递,略无礼节。及见粘罕,坐受欺绐,匆匆而归,未尝得其要领也。而况何藓一使臣,其何能任觇国之事乎?此遣使之无益三也。昔富弼之使也,以一言息南北百万之兵,可谓伟矣。使归行赏,迁进官职,弼方以中国未能用兵,徒赖使人口舌下敌为莫大之耻,终不肯受。其识度如此,乃可办国。今奉使者首先论其私事,祈求恩泽,一一足意而后行。所虑卑近,与市井之人无异,尚能明目张胆不辱君命乎?此遣使之无益四也。万一虏人临以兵威,肆其恐胁,使人必不能就死,则反以我之情告之,是自败也。死生之际,唯烈士不惧,曾谓何藓而能之乎?此遣使之无益五也。虏人之所大欲者,谁不知之?既有灭宋之心,正使刘豫明日就亡,今日亦必赴救,而况豫贼祈哀乞援,秋高草熟,来寇何疑?此不待窥觇,自可坐照于上也。此遣使之无益六也。今淮以北,刘豫自以为其土疆矣,河之北,尼雅满自以为其土宇矣。使者之行,岂能乘云驭风,径至虏庭哉!必渡清河之阻,经浊河之限,然后能至也。去冬下诏,罪状刘豫,明其为贼,今豫肯宾我使人,达之于虏哉!臣恐戎伐凡伯则有之矣。此遣使之无益七也。今我与虏之势如两家有没世之怨,一弱一强,强者侵凌不休,弱者必固其门墉,严其戒备,待时而动,庶能有济。乃欲命一仆夫,啖以酒肉,悦以金帛,适足以重我之弱,增彼之强而已。此遣使之无益八也。自古兵强马众,玩武不戢,而无自焚之变者。此五胡英杰勒、曜、垂、圭之所难也。粘罕好利贪色,刚愎自用,特一时之胜耳,非有保国永世,兼并天下之术也。度其劲兵,壮者老,老者死,其马之齿日已长矣。其谋臣志满意得,沉酣乎子女玉帛之间。不越数年,必有祸败,此易见也。万一今冬党助豫贼,昧于一来,陛下申严将士,据大江之险以禦之,彼再而衰,三而竭必矣。小小胜负,兵家之常,今未有交兵之形,而遽自纳侮,以示畏恐,情见力屈,当反为所乘,非兵家形格势禁之法。此遣使之无益九也。夫和人之心,迎合粘罕之意,为身谋而已。陛下寤寐贤才,日昃不倦,菲衣节食,卑宫室,陋器用,以养战士,固将为父兄摅覆载不同之愤,雪沧溟不涤之耻也。若坚用和策,则谋臣解体,义士丧气,将帅偷安,而卒伍泮散,以为无复有输忠效智,建立功名之日,使和人自谓其说可用,如此必有进为之渐。以国与人,取悦粘罕,大事去矣。此遣使之无益十也。独有一说使陛下难处者,以二帝为言耳。然自建炎改元以来,使命屡遣,无一人能知两宫起居之状、謦欬之音者,况今岁月益久,虏必重閟,惟惧我知之。今以虏为父兄之雠,绝不复通,则名正而事顺,他日或有异闻,在我理直,易为处置。若通而不绝,则虏握重柄,归曲于我,名实俱丧,非陛下之利也。使或有知二帝所在,一见慈颜,宣达陛下孝思之念,虽岁一遣使,竭天下之力以将之,亦何不可之有?其如艰梗悠邈,必无可达之理乎。以此揆之,则以二帝为言者,理不难处也。臣闻善为国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计,正其大义,不侥倖以为之。汉高祖出关得董公之谋,以弑君讨项羽,后虽屡败,然项羽负不义之罪,虽强必弱,汉守其策不变,终有天下。然张良峣关之举,养虎之喻,君子犹羞道之。及刘先主、诸葛武侯志在复汉,目操为贼,亦能三分鼎立。魏延出奇欲速,孔明不求近功,君子以为真以天下自任者。古之英雄,规模注措,大抵如此。三国崛起,曹氏先据利势,蜀最后立,岂以微弱之故,卑下于操,以苟存乎?孟子曰:「君如彼何哉,强为善而已」。今日大计,只合明复仇之义,用贤才,修政事,息民训兵,以俟北向,更无他策。倘或未可,惟是坚守。若夫二三其德,无一定之论,必恐不能有为。至于何藓之行,非特无效,决须取辱。臣所见如此,岂得以张浚有言而自抑也?又况蒙被诏书,曲加奖谕,先以为荣,今焉内愧,所以致详尽义,忘其喋喋,心在报君,非好辩也。若夫军旅之事,则未之学。张浚以遣使为机权者,臣所未喻,不敢强为之说。伏乞陛下幸赦之。取进止。
薛徽言行状(薛季宣笺) 宋 · 薛嘉言
出处:全宋文卷三九七五
君讳徽言,字德老,世为永嘉人。曾祖元礼,祖庠,皆不仕。
季宣谨按:朝散郎邹极撰我曾祖《墓志》曰:「其先世家河东。汉平元始间,有曰丕者,渡江寓毗陵。后有辟地福唐长溪者,又徙永嘉,君其裔也。」《墓志》叙述先世,其阙略与谱谍同。而伯父待制《行状》云唐令之补阙后也,至公五世矣。谱称补阙后居长溪之廉村,于永嘉房为伯祖,以相参验,似不祇五世。/父强立,少登科,礼部侍郎邹浩尝以学官荐之,历州县,所至有声,清正恬退,终金陵幕官。/先祖字成翁,历吴县主簿,中都、宜黄二县令,江宁府观察推官,累赠左光禄大夫。尝闻父兄长老言,光禄为人短小精悍,襮和里刚,宰剧有声,奉法不阿其上,号石莲长官。恬澹工诗,有《旧居》一篇:「花木萧疏一径深,门前绿柳更森森。旁人错比陶潜宅,澹泊仍无爱酒心。」先娶陈氏,鄂州使君诜之女,封永嘉郡太夫人。夫人四明大族。初昏,奁具华靡,察光禄有不豫色而问之故,光禄曰:「我儒家子,观卿调度,非若吾家妇者。」夫人曰:「有是哉!」其归遂能降志节约,居贫若傃。闺门肃睦,非亲无识面者,而乡人传以为法,训责女妇,必曰:「汝非薛七嫂乎!」七,光禄君辈行也。/从祖兄居实尝为季宣言,光禄宰宜黄时,有小人不获于母、去而远游者,已而母经死;比邻闻称冤呼子声,不知伤子之不在,共證其子实杀之。光禄阅母枕中,得县人称贷券帖,独疑其冤,阳按其子,使人阴以缢母领巾夜掷债家户下,微伺于旁。债家晨起然香,见巾,识之,唾曰:「冤家何以至此!」执问,即陈杀母,远近叹服,称神明。/君其季也。少孤,警颖。先令人即世时方在襁褓,比成童,先中奉捐馆舍。/中奉、令人,先君葬时祖妣官封。/独与诸兄讲学,识虑已过人。既长,能自立,力学刻苦,穷昼夜弗懈,遂博通经。/先君从文定胡公安国学,有《上胡侍读咨目》三通,在《遗编别录》第一卷。/再举,登建炎二年进士第,解褐授南剑州司法。会车驾幸永嘉,君以书谒中司赵公,诋一时用事者。赵公大称赏,以国士期之。/时吕相颐浩柄国,赵相鼎为中丞。君贻以书,赵相立读,即卷而怀之曰:「公以谏臣望鼎,何辞焉!」于是促席欢语,如旧相识。赵相语及太上光尧寿圣皇帝好学,虽在戎马,常读《资治通鉴》,君曰:「《书》云:『知之非艰,行之惟艰。』诚能监古今成败而力行之,天下大幸!」赵相愕曰:「久矣,鼎之不闻是言也!」既而赵相弹劾吕相之欲臣敌、立御营使、责谏臣事,得太上褒语,赵相谢曰:「三者非臣所及,温士薛某为臣言之。」明日,缴上其书。见《遗编》第二卷。/俄移跸会稽,赵迁枢相,力荐君,蒙召对,以强志勤政及君子小人为言,颇合旨,改左承奉郎,充枢密院计议官。/西府旧无计议,有干办官。朝廷将用先君,以干办冗名,非所以处天下士,遂易名计议,设官自君始。渡江之初,边障不立,君请建立方镇以固罗落,当时采纳,置镇抚使于淮甸荆襄閒,疆埸始有藩篱之限,而江左之势成矣。后并两淮,分镇置宣抚使,君复请并上游以一其制。置镇、并上游置帅、强志勤政及论君子小人,其劄并见《遗编》第三卷。/踰年,前用事者复当国,君一以诚正待之,虽衔恨次骨,欲中伤之,终弗能也。绍兴二年议遣使,君以选,权监察御史,宣谕湖南。/吕相复入,怨君之尝议己也,未有以发。禁省须纸钱四千,浮费,君执奏获可。因上遣君行视明州湖田,反命,有诏选忠信不欺士循问风俗,遂复以君充选,实欲去之。/性明爽,虽筮仕未久,而疏通若素宦饱于更练者。既临遣,敷奏详明。/时宣谕五使皆给亲札御宝之历,使按举必书,又以太宗铭石之戒遍赐郡邑。将发,君上薛宣换县故事,视县剧易易置令长;请诏郡县,政事有失于诖误而未正于法者,财用有出于敷敛而未见于用者,刑狱有过于平允而陷于深重者,御史未至,并许自陈改正;恶心不悛,虽寘死地可勿恤。奏可。《御宝历序》在《遗编》第五卷;跋尾语尤鲠切,在第九卷;《换县宥过劄子》在第三卷。/入境,布宣德意,揭示教条,检覈吏奸,无不契事机、当人心者。/约束榜牒在《遗编》第五卷。/奏本路不便于民者十事,乞委宪司觉察违戾。/十事:一曰户口逃亡,不为开落;二曰产去税存,贫民受弊;三曰秋苗受纳,巧取多门;四曰高估官产,吏私其利;五曰人户避役,亲在其居;六曰乡村聚徒,教习律令;七曰差役愆期,科敷保正;八曰公吏溢额,作过多端;九曰人户陈状,科补助钱;十曰开剥死牛,邀求百出。印榜奏事在《遗编》第七卷。/且请岳飞绥定湖南及邻境,给韩京营田,免全州隶广西节制,乞选岳守与潭、鼎腹背制幺贼。/江西、湖南接壤,盗贼出没其间,两路追讨之兵不相犄角,以盗出界为尽己职,故盗得视两界缓急,往来以骋。君奏岳飞御军严肃,请以两路盗贼并委之。江贼彭铁大就君请降,岳掩其懈击之,大获。君悦,表其功状,岳军得以展其智力,诸将所乡鼓行,盗用此戢。时全州属湖南、广西二路,潭州益阳县割入鼎州,君奏罢之。选岳守事见讨杨幺语中,乞委岳侯两路盗贼、给韩京营田奏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岳侯破彭铁大事、论全州奏在第八卷,益阳奏在第九卷。/论郴、道、永、桂阳丁米均敷,见存一丁至石馀者,并带籴之弊。/丁米前例口赋四斗均敷,以承平丁帐科于乱后,君既蠲其敷数,遂奏计口之赋,贫富一等,富者宽裕,贫者重困,均之田亩,则又偏苦上户,谓宜履亩分口算之半,以就均一,宽贫下带籴之米。湖南一路,旧有之名籴而未尝给钱,多或兼倍正赋,州县受纳,必先籴而后租,民不供命,但能充籴而已。常赋之入,至一县岁不迨三分者,良民偏受其弊,实无补于县官。君初难遽除之,周询其详,始班其禁。又有和籴夫米,并受纳米样、斗斛纽耗仓例、把算抬斛斗面销钞之米,水程装纲縻费脚乘修笼夫米价钱、户帖及牛倒死、买醋钱、均敷黄曲曲引钱、䌷轻夏税帖纳钱、陈状补助钱等,其它名数尚不一。君奏州县受纳收耗与当远而近输者得收脚钱如条例,馀一切罢之。宪司纠违禁者丁米奏在《遗编》第七卷,带籴奏、约束榜在第八卷,放丁米罢受纳增收水脚钱榜在第九卷。/时田荒籴贵,命州县量城市远乡道里朝暮可及者,自近及远,区处赈粜。由是籴价顿平,济惠甚溥,咸戴上赐,不以遐遗也。且请存留漕司上供钱斛,赈济郴、道、桂阳三州,罢营缮等费。/诸州大饥,在兵荒之后,田莱不辟,米价翔踊,而二广帅司闭籴,且禁耕牛出境,一牛直钱百千。且漕臣李弼孺初起上供,帅司下潭、全、永州计置,材植缮成,府民不胜困。君留上供钱斛不遣,截支米二万石,裨常平义仓支济,及以封桩经制司银三千两分畀州县,仍借诸司钱籴广西米赈给,通那省米借贷,听四等下户十人为甲,州为给据,自至拨米州军支请。牒止遏籴遏牛,营缮约饬诸县括荒閒田亩,劝课富家开垦,晓民生放种本收息,官为催理。又命上户粜米接济,给历稽其多寡,高者免役,其次免罪,籴平田垦,人不觉饥。《论遏籴遏牛请拨上供赈粜奏》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《劝课奏》在第七卷,存留上供、支米赈济、自劾三奏、《生放种本榜》在第八卷,《罢帅司营缮奏》、《谕民粜米榜》在第九卷。/荐本路宪吕祉、郴守赵不群、全倅刘延年、前衡倅赵伯牛、统制官吴锡等,朝廷皆召用。/吕祉为宪,其治在衡州,曹成寇迫州城,祉毅然独立,指挥诸将防守,寇不能犯。它盗胡元奭等数千人,所在出没,祉遣韩京讨平之。为政激扬清浊,豪吏不敢为奸。赵不群初宰章丘,抗金虏数万之众。其守郴也,曹成起攸县、安仁间,执安抚使向子諲,径薄城下,郡人惊走殆尽,不群率军迎战,贼不敢前。成后再至围城,不群拒守六昼夜,出奇应变,竟却之。岁旱,以马料赋民播种,身率僚吏减奉以济贫民,又省冗费犒军,因缮城垒,民不知役,楼壁屹然。君之支截上供,繇不群发之也。刘延年,元祐名臣放之从子。居乡以孝友闻,遭世艰难,携家族四十口转徙江湖,与共甘苦。敏于政,善应卒权。兴国军贼率李胜拥徒数千,称迎奉神御,拿舟直抵其垒,厄于延年而去。初,靖康中有旨召对未赴,既更世故,不复自言。赵伯牛通判衡州,当孔彦舟变,伯牛使人开谕,一郡免于焚爇。从平胡元奭,再拒曹成有功。又道倅郑安恭,元祐大臣雍之子。绍兴初,曹成据州百馀日,杀略惨酷,十室九虚;安恭摄郡,能劳徕安辑之。明年,猺人大出,安恭率众讨捕,逼逐山谷,贼穷请命,至言乏食,非其本心,安恭戮当敌一人,馀无所问,诸峒稍知畏服。祁阳令张登治最一路,继褚稹弊政之后,兵火之馀,登安集流离,首与民约,如是而催科,如是而差役,善良者处以是道,强猾者治以是法,民始疑而易之,三月而信之,五月而安之。曹成受降而来,一邑震恐,登从容措画,不扰而济。大兵之后,田政浑殽,登刻意穷究,推割分明,吏畏其强,民怀其惠。提刑司检法官文浩先知宁远县,有循良称。安抚司统制官韩京,朴忠善战,破郴贼李冬至、虔贼钟超、胡元奭等,兵皆数万,如孔彦舟馀党及永兴土寇王盖天、游寇贺潮等,亦皆不减数千人。君初议营田,京率先请茶陵、安仁二县荒田耕种。吴锡号吴野叉,威名甚著。猺人杨再兴反,攻围武冈军,出没八年,为锡所破,穷追数百里,焚其庐落甚众。君为录奏其事,皆功见一时者。荐吕祉章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韩京、赵不群、文浩、郑安恭章在第七卷,刘延年、赵伯牛章在第九卷,惟吴锡奏家亡其藁。按《使事录》,奏状以千文为号,不应遗落,必还朝所上章也。其破杨再兴事见第八卷。《请委岳飞绥定盗贼奏》中又有荐黎明事,别见。/初抵茶陵,县虑囚有以平人为劫盗者,片言折之,审知官吏冒赏之冤,立下吏痛治,为直之,人称神明。/初,县人高大被劫戕死,其夕李方、陈一家亦被盗。巡尉捕未获,高大家人疑贺大、谭世绩等实杀高大。县尉何燮收辞所连逮上县,并以陈一、李方事鞫之,鍜炼成狱。贺大知不免,以陈九、张七雅有猜恨,枝辞入之。世绩等具以纵迹自明,狱司不为追。会君阅成案,洞见其冤,移狱安仁,遂直其事,活无罪九人。至安仁虑七杀三人狱,以痕伤在左、款辞在右,及前后异词为断。二奏在《遗编》第六卷。/论漕臣措置州县日纳移用等钱苛敛,且纵吏门下奸赃,请绳治。又按发知桂阳及永、邵三守、常宁令等不法、祁阳令等妄杀,按赃吏之尤者械送狱。/湖南赋役繁重,民有嫁老母不举子以规析户免进丁者。转运判官王淮赋钱移用系诸州日纳缗钱二千,县以大小,输钱十五千至十千。又潭、衡二州日出旗望酒钱二十千,实未尝得酒,州县敷于民,下自米面银纸,下至鬻豆腐者皆不免科掠。郡县去国既远,又当积乱之后,守宰贪纵,遂成风俗。郡守和璟其尤者,群下有五毒三谄之目。衡阳令王括、邵阳谢微、祁阳褚稹皆专恣昏墨,民不堪命,号曰三阳。括先以赃败死,微、稹有谢一褚二之称。微及茶陵令谭知柔先有召命,君留不遣,按治其奸,皆无所贳。平阳尉靳成赃露亡去,因荷项属吏。知宁远县张雍懦不胜任,东安令李威远前坐罢软对移,清湘令谭观光、耒阳丞李炜咸刚劲有守,晓习吏治,君请以观光易雍,炜易威远,仍不理遗阙。论王淮及权运判赵志之罪,按和璟、武冈权尉李端悫、巡检刘清奏在《遗编》第九卷;靳成、谭知柔及监税沈铨、常宁监税王载、平阳权令李发,并桂阳签判权监陈如埙对移奏在第七卷;永守黄升、推官俞梅等并谢微、褚稹及其主簿严彻、常宁令阮冠、衡阳尉杨祖尧、高摅奏在第八卷;衡州录参詹勉奏在第六卷;换县章在第九卷。/以论潭帅非其人,又其閒发擿稍多,行之且峻,不无忤权贵意。既还,权发遣兴国军,而它使皆进擢,识者为不平。/前此李相纲为湖南大使,军民颇服其威信。李以言罢,折枢密彦质代之,帅司正兵财七千人,招降之军乃二万众。或传将欲起赴行在,人情惴恐。君奏:「纲至数月稍见成效,至于彦质事未可知。夫以未可知之事,而易已试之效,臣窃惜之。」是时帅司军费不支,漕司艰于出纳,渐致猜阻。君请漕司济其军用。杨幺僭皇太子,凭藉湖水为乱,群盗散处山谷,土寇、游寇更出侵掠,如尹花八、张成、萧尚十、萧小四、田行者、陈道、王盈、邓装、彭铁大、贺聪、贺佐、李询、贺全、刘仕财之属,强者数万,弱者三二千人。君过江西,知岳侯忠略可任,奏请借以讨贼,必可肃清湖外。朝廷方督帅司以幺贼事,君奏贼中乏食,必因涨水侵肆,已与帅臣彦质定议,屯兵要津,使其进不得掠,退无所给,一两月间,其势必穷;然后鼎州攻其前,本军制其后,计穷而来,不战可屈,此上策也。使贼不离平原,官军四合,其平已久。正以波涛浩渺,水势已涨,贼军轻利,飘去焱来,初无定止,官舟不葺,又无水军,较彼己之短长,计时势之利害,私忧过计,愿无欲速。且请精择岳守量事应副,以张潭、鼎犄角,水势已落,可以必取。又奏比发本路荆南兵援鼎州,师次城下,不给之粮,各引而归,实无所补,止付岳飞以贼,可保成功。朝廷已遣王𤫉之师,君知𤫉不知舟楫閒事,归对密请委𤫉荆襄备禦;又奏贼军舟楫便利,善长钩贯泅没,与之从事于波涛间,恐非官军之便。𤫉军竟以水战困于搭钩致败,卒用岳侯以陆道取之,它盗亦平,悉如君策。君之行也,上谕君访山林不仕贤者。长沙黎明字才翁,以孝友信义著称,其学问有渊源,自胡文定诸公咸所推重。尝从御史张昕学,遭乱托明以母,及陷于贼,间关入贼取之。尝过郢州,李允文以京西提刑至郢,明即还,曰:「郢多招安之寇,允文凶恶,其来必与为乱,变在目中矣!」后一月而难作。君归,奏曰:「惟此可以克贼。」君去而明卒,事不果行。吕相既思有以中君,君行未复,即以堂劄诮君移陈如埙为专擅。君归,又以其论帅臣军旅为诞,且以小臣不当荐举将相言之上前。时和璟所亲为户部侍郎,愬君请给军用,支截上供为不知体国爱费,君用此出。吕相意犹未惬,召君与谏官唐辉妇兄同见,明告君曰:「朝廷本欲相留,上令与公州郡。」已而唐谏果以质请表状弹击,上不直之,不报。旋命都司计最五使手历,即课君殿,削焉。后张相浚督军湖南,闻君将命有体,兴国未上,寻复召还。论易帅章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论帅漕支费及杨幺事宜在第九卷,请用岳侯讨贼奏在第八卷,论王𤫉、杨幺二劄在第三卷,荐黎明奏劄在《遗编别录》第一卷。《遗编》自六卷至九卷皆湖南使事,号《使事录》,疏其大者于此。又有使回奏劄,在《遗编》并《别录》、《奏议》中。惟被命申请画一,盖五使合奏,已施行者详于榜牒,奏事、御宝、手历但抄写奏状语,故不录。/亡何,以比部郎官召。后虏骑次淮右军,车驾幸建康,扈从以行。方仓卒进发,先驻跸平江,及春还临安。一时事宜、人情、敌势,知无不言,誉望弥著。/平江、建康奏议劄目并在《遗编》第三、第四卷,《别录》第一卷。/改兵部,又改吏部左选,迁右司,改左司,检正中书门下诸房文字,迁起居舍人。首以申严欧阳修、王贽所请,令赐对臣寮少留殿门,候记注官出,面录圣语及亲奉德音,事干教化礼乐刑政为世典法者,并备录,关报记注官。士论美之。/君之为都司也,刑寺奏谳,父有夜盗子财,子不知而杀之者,当以夜入人家,登时杀之勿论。君谓人子弑父,宁论曲直?且父子法不别籍,何谓人家?子富父贫,得非供养有阙?抵以不孝,识者然之。在后省也,论旧都省无杖省吏,有罪,大付棘寺,次不过罚直,人情难傅重议,是三尺法终不行于省吏也,小人何所畏惮?始置杖都省,以诘小过,奸利少戢,而省吏侧目思报矣。论记注奏劄在《遗编》第三卷,议刑置杖奏亡。/金使至,许还徽宗梓宫及母后、河南地。时无故请和,且无邀索,有识詾詾,深以为虑,朝士皆知不可而无以拒之。君位螭坳,朝夕忧瘁,直前面奏。及侍从同对,辩论尤切,因感疾。时方正旦,犹欲力疾侍立,家人苦谏,始在告。/赵相凡三入,君皆劝以事功难就,唐姚崇要说明皇十事可以为法,赵不能用。秦相桧知平江,过阙,望赵留己,而赵无留之之意。君间见曰:「公已许秦过阙,秦自意留,使之遂行,将恐觖望,而以媢嫉生怨矣!」赵顾不知君意所在,大不说曰:「秦居公里,于公厚乎?」由是稍疏君,而秦、赵之隙成矣。初,赵相、群公议所以待敌,谓莫急于自治,用和战为适时之宜,未始持必战之说也。请和使至,虏情既不可测,秦相复入,揣上皇有厌兵意,始决计和。群公虑患将深,遂皆抗议不屈,辩说纷起,君独不深论。已而至上前,忠谏恳切,上垂涕曰:「朕屈意和,老母计尔。」君陈帝王之孝,至援汉高帝杯羹之说,又与秦相廷争移晷,遂中寒疾以归。旧事,左、右史奏事直前,无所关白,自同时潘中书良贵叱向子諲议和后,人无继者,虽直前名存,奏事必先通奏,与请对从官等矣。议和奏议今多亡佚,所存画一亦亡,其首在《遗编》第三卷。议王伦使事白堂二劄在第四卷。其论梓宫事曰「万里梓宫,真伪孰辩」,以姚崇劝赵相禀目在《别录》第一卷。/疾寖革,语犹不忘国事。以绍兴九年正月壬辰卒,享年四十七。上闻之为悼惜,有旨赠帛百匹,与遗表恩泽。/故事,左、右史卒,官其家二人。渡江后,未有卒于位者。省吏以君置杖旧憾,且迎合时相,以省记沮格之。侍从有以中朝左右史姓名为言,相复设辞拒解,左右史不得致仕恩泽,自兹始也。/娶胡氏,累封安人,贤淑和鸣,侍汤药尤谨,遂染疾,后君十三日亦卒。君仕虽晚而早达,锐意功名,君相眷注方渥,人皆指日待其迁也,而竟止此,莫不伤惜之,为流涕云。生子男二人:长季随,次季宣。女四人。越明年九月十九日,葬郡城西太平山之原。君天性忠鲠,献替甚多。/君前后奏陈,多系体要,它人所难言者,在君为不足道。书奏存者已在《遗编》并《别录》中。/今皇帝即阼初,君以布衣上书言时政,曰国势,曰边防,曰刑赏,曰巡幸,曰财用,曰官吏,凡六事。/京城之围,大元帅起河北,中原道梗,行者莫敢北乡。君仗策干元帅府,行不告家。会太上皇即位南京,更以书奏。书在《遗编》第一卷。/既仕于朝,首请择贤宗室立为皇嗣。/太上皇春秋富,君臣未有启择后议者。君首陈大计,以为:「太子天下本,本不立则干易摇,前代计不早定,致祸乱者不胜数。而立子以公,为法后世者,莫如仁宗皇帝。今戎狄侵陵,社稷缀旒,万万曩日。陛下仁圣,远追先烈,宗社大计,安知不已定于渊衷?须请而行耳。臣是以不顾死亡,申此愚直,愿陛下断自圣意,无惑群言,以幸天下。」太上虚纳。上虞丞娄寅亮继之,其封事言:「太祖舍子立弟,有天下者陛下一人而已。自崇宁谀臣进说,惟濮王子孙以为近属,馀皆谓之同姓,遂致昌陵之后,寂寥无闻。祀丰于昵,仰违天监,太祖在上,莫肯顾歆,此二圣所以未有回銮之期,中原所以未有息肩之日也。愿法章圣、仁祖,于陛下子行中遴简太祖诸孙,视秩亲王,使牧九州。它日皇子诞生,退就藩服,不过添一节度使耳。」太上感说,赐寅亮对,敷奏剀切,大略以为本朝传国十世,大统三绝,太祖有命而太宗享之,天意人心,未必不为是也。语惬上意,面赐褒答,曰:「太祖舍其子而与其弟,朕之所师法也。」擢监察御史,立后之意始定。无几,事又中寝。君乃因星变上书论国本曰:「侧闻小臣娄寅亮建言,乞择宗室之子育之后宫,以待皇嗣之降。陛下不谋不卜,即日召对,所以宠录之甚厚,继有旨召子清、子英、子唐入侍。此命一出,万口称庆,谓即施行矣。而子清、子英一见而止,子唐未闻促召,士众失望,不晓所以。若谓姿非英物,不足以备拊育,则子唐者不应不与之进;若以所阅之子已足充选,则二子不应遣还。窃料小人无深谋远虑,独不能堪目前之情,荧惑陛下已成之志,则春秋鼎盛、子孙千亿之语必陈于前。愿陛下尚念祖宗基业之重,鉴仁祖克意之法,无徇宦官女子之情。且仁祖末年,天下宁谧,人心安固,设有非常,孰敢异论!今日之事,其势云何!此实有识所以寒心,不知所出也。」已而上意遂决。书别见,奏劄在《遗编》第三卷。/劝大臣和协济功,乞宰相不亲细务。又摭《陆宣公奏议》可酌取以救时者,如减兵之冗食、蠲法之挠人、省官之不急、去物之无用、罢事之非要五事。/白堂二劄见《遗编》第四卷,五事书在第二卷。/绍兴元年,诏以星变访阙失,乃上书言所当深忧者三:曰国本未立,曰佞倖未去,曰国论未定。且曰忧其所不足忧,而忘其所当深忧,此又大可忧者也。其言皆切中时宜。/当时连上二书,其第二书专谏营缮,并见《遗编》第一卷。营缮当时未见其害,后果甚云。/初闻徽宗讳,主上衔恤哀痛,时议军国事,遽欲遵用以日易月除丧;君建议终制,成上之美,识者韪之。/论国服劄子在《遗编》第四卷。/开府岳帅方以议论不合弃军,请终丧庐山,君遗书为陈大义劝谕,岳幡然感动,即日莅军。其它建白弥缝,有补于时多此类。/遗岳侯书亡。/兄弼与君尤友善,时帅荆南,方召用,力丐外,得请,安抚虔南,因以过家,为毕窀穸,以尽其谊,似非偶然者。/弼,待制伯父也。张端明阐为行状,其文多阙略。伯父行事,乡人喜言之,不无奇伟过实,摭其大而不诬者附左。其事书行状中,而未详者互见之,裨其阙。/伯父磊砢多权智,尚气节,不修小谨曲廉,人所甚难,谈笑处之,沛如也。自始为士,乡先生如忠简许公景衡、刘给事安上、刘舍人安节等名一时忠敬士,皆许以帅才将略。年十六,试补郡学,即居其元。同诸生贡京师,附花石纲舟溯汴,舟中杨梅盛熟,纲吏撷饷诸生,伯父独收所弃腐梅并核,以瓦缶储之,同舟莫知何谓。抵京,有司以失梅罪纲吏,吏藉缶中所储證坏获免,始皆服其远见。教授杭州,沈待郎晦先以微累被斥,伯父为之湔祓延誉,遂立天下重名。代还,以余相元中荐对,为徽庙言:太祖使人召赵普,见其读书,问知《论语》,大惊,普曰:「《论语》夫子之言,皆足为天下法,有一言而人终身不能行者,况全书乎!」太祖曰:「其一言谓何?」普曰:「节用而爱人。」徽宗亦曰:「治国之道无它,节用爱人而已。」斧座即起,遂复去,为沧州教官。年饥,发学粮赈粜,州将以为非制,止之。伯父曰:「有如荐饥,籴不能补,某当坐之。」来岁大稔,偿其旧而复赢。筦库左藏方中人强横,既投劾致事,竟流王道之仆,后无敢哗者。辟亲征使参谋,都人群起拿杀内侍,侵及士夫,将校辄以奸细名之,将相环视,不知所为。伯父前曰:「是不难办。」下令杀内侍者赐帛,首乱者出,执斩数人而定。围中裨画甚众,京城迄赖以保全。提举辇运,不克赴,主管明道宫。居乡莆门,巡检发土豪陈大指之奸,大指逃入于海州,将惧为乱,伯父曰:「处以巡检之地则受制矣。」从之,大指果出,徙家郡下,而患遂销。除湖南转运判官,杨幺方炽,诏张相都督,岳侯为制置使讨之。贼便水战,楼船如大德胜、小德胜、望三州等高过十丈,其多不可计,二公亦作大舰当之。伯父知舟楫非我所长,不敢明告,因燕白曰:「适观儿戏,摸鱼而得一鲤。」呼吏立取盆鱼于前,损益盆水示之,鱼水宽则纵,逮去而鱼执也。岳侯睨旁微笑,自此不复言水战事矣。会天旱湖涸,阴以厚募招取贼舟,寇至则强弩据水当之,不与接刃。大造巨筏,断贼江路,又于上游乱投刍稿,贼舟挟轮,不可复运,酋豪势屈多降。岳以步骑直捣其营,贼军因以溃败。王彦久不应召,伯父直徽猷阁,主管荆南、归、峡州、荆门、公安军,经略安抚,代之。督府问计安出,所从兵卫几何。伯父曰:「彦军皆中原金房精兵,劖其面曰『尽忠报国,誓杀金贼』,固难与为乱。朝廷必欲彦,非某书生所可及;但欲代彦,则湖南送吏足矣。」徊翔似不欲行者,久之乃进,迎吏不至,殊不为止。入境,彦遣亲兵七千人迎候,伯父即日罢遣湖南亲兵。湖南将请间欲有所陈,伯父大声谢曰:「已知盛意,不过欲相送至荆南耳。久苦将士,亦欲到任礼犒津遣。然某既帅荆渚,亲兵皆吾腹心之卫,又寘腹心于内,则非所以待之。」荆南亲兵闻之,无不大悦。其将本为彦伺伯父者,反以情告,且曰:「王太尉未有去意,公当袭而代之。」伯父曰:「吾以身任,太尉亦忠,安有是理!」竟驰入如其计。彦晨起未出,诸将列坐宾次,瞥见新帅入府,罗谒于庭,彦乃大惊,遽出交政,起其众赴督府。军人不乐,谋因大阅乘旱以变。伯父先期临阅,竭帑犒赐,时雨亦降,乱心遂息。彦以伯父告无它志,还朝,得帅侍卫步军。于班列间,望见先君,以为伯父,叹曰:「薛直老又在此矣,何归之神!」知为先君,谢曰:「彦非贤兄保全,安有今日!」参谋京西。湖北有王缺子者,(忘其名。)故杨幺贼中殿帅,岳侯用为水军统制,乘岳行边为乱。部勒已定,其母使僮告之。伯父密谕诸将为邂逅入王舟中索饮,伯父驰至江步,呼曰:「行府适有军事,盍相从议之!」诸将强王登舟,即共缚之付吏,一军震詟,无敢动。它日岳还自边,列将贺舍人者白其妇与僧乱,岳即便座按其事,辞连一寺僧,无非诸将家也。岳引伯父视其牍曰:「飞出营中,至此略不问,则飞负诸将;欲如柳公绰故事,尽纳诸江,复不忍。奈何?」伯父曰:「发妇私者但一贺将,众何与?安知非谰辞分谤,小人之情邪?」岳意不解,伯父曰:「此曹类因乱离偶合,不以正者有之。今暴其私,人情念家者怨,耻过者忿,而公自谓无负,不摇三军之众乎?」岳曰:「请密之。」旋使夫人内集,视辞所污蔑类老矣,即已。贺妇狱决,贺即日恚死。岳谢伯父曰:「微君一言,几得罪于诸公!」岳侯丁母忧去,张宪以提举一行事务领军。宪病在告中,张侍郎宗元除书至,军士籍籍,曰:「朝廷使张侍郎代公,公不复还矣!」张太尉以此辞疾,诸将往往或效之。伯父谕宪强出临军,宪勒诸军各安营部,偶语者斩,谓群校曰:「我公心腹閒事,参谋独知之,欲知其详,问之可也。」伯父因某请问,谓曰:「张侍郎来,由公之请,汝辈岂不闻乎!公解军几何时,汝辈坏败军法如此,公闻之且不乐。今朝廷已遣敕使强公起复,张侍郎非久留者。」群校还白,宪曰:「吾为汝言参谋知公心腹閒事,果然!」军中遂安,岳侯闻亦大服。会先君遗书请岳,岳不自安,乃起。岳之诣阙,已具衣冠入对,伯父疏一机事教岳敷奏,岳意末之,伯父曰:「姑持以行,不问则已。」及见,不暇它语,上先及之。它日,请与伯父偕入奏事,岳出手疏,以储贰为言,冲风吹纸动摇,岳声战掉,读不能句,上视伯父色动。岳退,伯父进曰:「臣来在道,常怪岳飞习写细书,穷诘端倪,乃作此奏,虽其子弟无知者。臣尝规以大将不当预国家事,飞谓臣子一体,不当形迹之顾,欲臣同对,明臣独与闻之。」上色定,曰:「朕固疑飞之欲引卿对也。微卿之言,将不之察!」改龙图阁、经抚湖北。伍俊除抚州钤辖,不行,被命同提刑万俟卨图之,万俟惧不能致。伯父许俊不遣,旋委三州,自择所便授之。俊得州来谢,犹从卒士二百人。伯父伏甲见之,执诸座上,叱其从卒皆坐,伏兵殴之以出,收其积粟赡军荆、鼎二郡。后十五岁,季宣辟荆州时,用之始竭。初,俊已僇,伯父奏同万俟卨受命图俊,事贵归一,故臣得自诛之,由卨之始谋。万俟谓伯父自有其功,其初不能无望,闻奏之上,乃大感服,后万俟治岳侯狱,不以一辞见累。伯父论中原形势,常以关中为诸夏首,荆州为吴蜀之脊,皆天下形势之地。其守荆南,即缮楼堞、治器械、具储峙,奏论:「孙吴谨守上游形势,故曹操不能胜;陈氏不以上游形势为国,故为杨坚所取。陛下驻跸东南,尺土未复,置形势于度外,谨守江淮,以固东南之圉,臣愚所未悟也。荆南西援巴蜀,东控吴会,南通交广,北接襄汉,进可以取,退可以守,上游之形势也。异时指麾,号令中原,以图恢复,莫此为便,与夫出则建康、入则吴粤,其势相万也。臣之在治,驱豺狼,披荆藋,招集流散,务农赢粮以望幸久矣,惟陛下实重图之!」不纳。金人归河南地,朝廷将谋安定关陕,加秘阁修撰,充都转运使,召为左司郎官。初,秦相罢居永嘉,人鲜知其才者,伯父曰:「吾观秦论当世之务,多未闻于人者,此其不可掩,殆为时用必矣。」与之出处,相得欢甚。将对,秦以户部阙侍郎,谕伯父以财利言曰:「此官可得也。」伯父不欲以风旨言利进,不用其语,秦相稍不乐。因见论许忠简公行事,伯父亟称其贤,言许位侍从。时上尝盛怒汪、黄二相,目许如一语迎合,彼可取而代也。秦笑吃吃不能已,伯父出,又笑而归,始有疏斥伯父意矣。湖北提刑向子忞,伯父湖南所按吏也。其在湖北,与伯父交论于朝,秦罢子忞,伯父因亦丐外,主管虔州管内安抚。初,岳侯以列将拔起,时张俊、韩世忠等已皆建立功效至大官,内不能平。伯父劝岳屈己下之,书凡三十七通,俱不之答。岳破幺贼,遣大将俘献楼船各一,卒徒战守之具毕备,韩始大说定交,而张忌之益甚。岳名日盛,幕中之轻脱者教岳勿苦降下,于是始隙。张谓伯父实主岳府谋议,百计倾岳,欲并中伯父。枢府简取虔卒,张以不应等格,急责其使,使即谰言虔帅占留精卒不简,伯父因被劾罢。岳侯事起,张求伯父在虔通书尺簿有遗岳侯书处,指为反迹,秦相徐擿其下文,曰:「此复有遗秦相书。」伯父用免,而张宪、岳云之狱,止以交关书问,并宪谋进退为反具云。踰年,伯父繇主管玉隆观再知虔州,蕃将程师回桀黠不受制,伯父按教奇兵,或坐或立,心知有异,传令皆坐,不坐者斩,以统领官张涓所部,遂按军法斩之,师回吐舌大惊,始禀畏为用。诏归燕人于北,师回有亲从兵数百人惮不欲行,伯父善谕师回:「公从卒众多不可芘,诚能遂遣此属,朝廷必多公,芘不遣矣。」师回即日承命。朝符促师回就道,亦俛首告行。虔界江岭,其守长兼提举南雄州南安军甲兵盗贼。前提刑刘昉摄事,治尚宽恕,得盗多贳活之,贼中号「我爷佛」,与官军格,则曰:「我爷佛终不见杀,汝何为者!」为暴益甚。伯父再至,讨积年名贼俞三、古五官、朱关索、吴锦等,皆获之,无所宽置,贼徒加以「剥皮」之号,遁入它境,三州遂安。伯父终更,因罢虔州安抚,进集英殿修撰,安抚福建。闽部八郡山贼,自建炎后磐据岩险,剧寇管天下、伍黑龙、卓和尚、何白旗、丘崇、廖七嫂、满山红之属数十百部,部数千至数十百人,泉、漳、汀、南剑、邵武界咸被其毒,乡民多筑山砦自保,甚则残败县邑,州门昼闭。贼知伯父在虔威略,甚恐,或欲狙击邵武、建昌道上。客劝伯父改途辟之,不应。迎卒已至,号令送兵还,娖队伍扬金鼓旗帜,分道并进,为若数千人行者,声言亲帅以虔兵全将至矣。群盗屏迹,无敢近。路钤辖李贵讨管天下失利,贵为贼所生得,伯父知将兵不可用,而朝廷相次遣将张渊、富选、成闵、刘宝措置福建盗贼,不受帅司节度,且半年一代,州县困于将迎。伯父创立奇兵,其初数百,未几数千人,以为殿前司左翼军,拔石城大姓陈敏于指使中,不数年为统制,充措置盗贼。敏弟犯令,伯父斩之,而敏不怨。事既专一,军费大省,群盗或招或获,而境内晏清矣。前次戍兵不听号令,秦相靳于军赏,伯父临以恩信,故事无不集。伯父初计,欲使降贼取盗自赎,拔功多者为将,以励其馀。朝廷每闻贼降,必取以去,伯父于其降也,先激使之,比去,皆有劳绩,盗贼稍定。伯父下令山砦勿葺,销其固险之态,民无寇患,山砦亦空。在镇四年,平豪贼百七十部。汀贼李谷,故郡豪右,其兄子遐奴反,主谷为重,三日至三万人。伯父批诸将所上变书互送诸部,不再旬而谷败,虽幕府不知也。海寇陈小三列舰六十犯境,伯父遣水军统领郑广以三百人击之,期三日破贼。广请益兵,不许,居三日,贼舟阻风江浦,广帆舟断浦口,不血刃取之,尽虏其军,鱼贯束之以献。广归问曰:「广军以一击什,不自谓胜,公料功在三日,何也?」伯父曰:「弟从吾令,毋问何以知之!」提刑吴序宾媢伯父之能,数以功状不实愬于秦相。有告土豪叶胜反者,秦以付吴,吴见伯父问计,且请兵,曰:「朝廷以胜属公,某何敢与?发兵唯命,但恐师兴而胜不可得耳。」吴不知为计,遂辞之。事下帅司,伯父处胜兵职,实系于军,已乃召之。辞以母疾不至,伯父遣医劳问,且止其行。它日胜来,执斩纛下。伯父每平强寇,戮魁领,罢遣枝党,一无所问,怀服迁善。诛李谷也,吴宪疑贼首数辈,欲生之,伯父曰:「吾岂乐戕人命者,察此等非良善,舍之将复乱耳。」竟不得已而贳,后多获之满山红中。上功,初不见录。蜀士钟鼎客于张渊统领邵宏渊家,宏渊质直喜功,渊恶不用。宏渊常对诸将面折之,渊以宿愤杖宏渊百,斥入士伍。鼎上书秦相为辩曲直,秦怒创听读之名,放之福州,入赦原所不迨。鼎白求依所亲于永福县,伯父听之,鼎复走行在所上书,有旨劾福州官吏。伯父自劾:「某寔宽鼎,官属何罪!」秦相不说,例降一官。赵相女嫁福州,其女仆被笞,即自经死,或欲罪女,中当路意。伯父按验明白之。方事之初,伯母刘氏谏曰:「奈何按问赵相女子家事!」伯父曰:「我不傅以文法,适教我者又将中我,岂不反为赵氏累乎!」或造安抚使印为人转资,吏薄其议,伯父判牍尾曰:「帅以印为权,军以资为赏。盗窃权赏将,何所不至乎!」斩之以徇。经略广东也,秦相语执政曰:「薛直老治福建,水陆以清,广东盗贼未平,更付此者。」韩京戍循梅州,弹压盗贼,秦相意京难制,檄伯父取之。京谒见南雄州,伯父即席谕京丐罢,送之出岭,遣将驰入其戍代之。京初讨贼闽广界中,与麾下诸将争功有隙,至是赖伯父免死,始大服其雅量。僧宗杲得罪,秦相褫服加巾,窜岭表,道出南海,其徒从之者数百人。或欲以危法加之,用茹菜事魔告之,伯父曰:「得非僧宗杲者?皆佛之徒尔。」告者惭沮,不敢复言。伯父在闽,得目疾内障,至广加剧,使人读状乃判,覆诵如流。狱吏与囚为奸,纵抱成案,宵逸未之觉,伯父夜中传钥呼巡捕吏,直抵某处墙下搏之,下谓有神,无敢欺者。累章请祠,不许。有医夏侯裴为以金针抉目,明瞭如故。盗贼告定,始录前后功,加待制云。伯父居官,乡人有所欲见者皆有以答其意,终始无倦色。先君既以伯父而葬,所以收恤其孤者尤尽恩致,其详别见之。至今乡中论谋略气谊,咸推伯父为称首。/将葬,季随裒录遗藁,请状其生平行实,将求立言之君子为之表志,以示不朽云。兄左朝请郎、知台州军州事嘉言状。/嘉言,司封伯父也。性忠厚,行修整,好古学,再举发贡。后母党蒋璿宰长溪,以其贫召之,为办路赍,伯父谢曰:「京师虽数千里远,然罄所有,亦足以供往来费。」入李相幕,李救太原,次怀州不进,伯父谏之不听,遂弃其师。江阴圭田通奉钱月百万,伯父罢取不如令者,捐减居半。绍兴八年,有诏以亢旱许中外实封言事;伯父以尝召对不称罢,不敢强聒,拟杜牧罪言,作《听言论》。初,知温州苏起重伯父节行,就问政理,亟延伯父宴席。伯父因苏来会,辞曰:「某何为者,而府宴必与,无乃为盛德累乎!」苏瞿然晓曰:「以书还我,然自今毋我外,有可提诲,愿闻之。」当时相与乃如此。馀在待制伯父所为行状中。/初,光禄大夫在贫约中,收嫁族人孤女,诸父行谊皆有祖父风烈。司封常谓孝衰于妻子,而人多厚妻族,惇笃本宗,每用其至,兄弟四人相友爱如手足。待制、司封最先达,遇之官,必合兄弟之舍,与从昆弟之遗孤以行。从父兄顾言卒,司封收录其子伯震,教抚终身。待制长育从弟与言,既为纳室,又择名士林松伯高,以其妹归之;伯高终于东阳丞,复迎嫠嫁于叶氏。先君下世,将仕先兄又卒,待制念季宣及诸姊孤露迎归,为嫁叔姊。迨季宣长,遂任以官,为之筑室求婚。然后引郊赉恩得任子,以通判伯父未任,舍其子而官之。黄氏从母遭乱贫寠,诸父迎居乡里,以便赒赡,事之如祖母然。通判伯父讳昌言,字韪明,潜曜不喜矜持,温然厚德君子也。待婺倅不赴,奉祠卒。以司封之清修,通判之和厚,待制之英伟,先君之方正,性德异操,而雍睦无閒为甚难,足为兄弟法矣。上念祖父名义行业如此,以季宣之弗克负荷,家法沦替,遗风泯绝,会将流遁鬼蜮,言之有腼颜面。大惧年祀寖远,故老凋丧,一旦溘先朝露,而我先人之烈亡轶无传,以重忝祖之责,敬以见闻,仰笺先君遗行,祖父、伯父行事之遗落者因并见之,琐碎不书,为大者之存也。既将上之史官,而不肖者亦永有以自监。子思上记夫子而不失其意,虽不敏,愿学焉。诬国史以增饰私门之令猷,季宣岂敢!孤季宣谨泣血笺先大夫右史公行状如上。(《浪语集》卷三三,永嘉丛书本。)/四千:原作「四千千」,据文渊阁四库本《浪语集》删。
与黄用和书 宋 · 杨时
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八二、《杨龟山先生集》卷二一
《记》曰:「三年之丧,二十五月而毕」。又曰:「禫而内无哭者,乐作矣」。又曰:「是月禫,徙月乐」。故鲁人朝祥而暮歌,孔子曰:「踰月乃其善也」。朝祥暮歌,孔子不深罪之,特未为善耳。《士虞礼》曰:「中月而禫,是月也,吉祭」。郑氏谓:「中犹间也,与大祥间一月。自丧至此凡二十七月」。盖祖郑氏说也。是月也吉祭,则无凶服可知。大率今之士人皆以垂脚幞头为居丧之服,若用此,悉与未经祥禫者无异。若惨巾与其馀衣带,从其色而薄之可也。昔至完居丧,问苏子容,云:「衣冠皆复常,但不著公服耳」。至完用之。考之古义,既祥,固可闻乐矣,然今之二十七月之丧,著在中令,释服从吉,律有明文,欲髣髴古既祥为之,恐不可也。衣冠复常,纯用吉服,则禫制未终,无以为别。窃谓衫用皂,以布为之可也。更请裁择。
与黄用和宗博书(一) 南宋 · 陈渊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○○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九
昨两蒙将乐寄到所惠教,眷意甚勤,足见不弃。以所居沙县僻陋无便,其去将乐三驿,或将乐有人入浙,又不及知,故久不果上报。疏慢之罪,言莫能文,祗用愧恐。夏间承赐对改秩,继有除命,欢喜之甚,亦未暇庆问,不审尚蒙照恕否?冬深寒甚,比日起居如何?生事有叙,閒居足以自逸,计不以远阙为病。第圣主寤寐忠贤,行即召擢,不容退处耳。衰老跧伏田庐,智力俱困,不复有他念。惟冀朋友道行,为苍生之福,击壤畎亩,时得一快也。
与黄用和宗博书(二) 南宋 · 陈渊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○○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九
壬子之秋,幸获邂逅,略款晤语。继承遽归,不得面别,至今不足。窜逐之迹,自还闽中,连年祸患,不可殚叙,想已知之。去岁例蒙朝廷湔洗,续除枢属,已过所望。缘贫甚,非就禄无以糊口,而编修阙远,不敢守株,遂乞岳祠,得之,方以自幸,忽丞相以幕官见处。素荷知察,不免单骑一来,本不为久计,倏经三时,尚此窃食,碎累悬隔,情何以堪。次第春初,乃获从所请也。丞相在江西未及一年,百事就绪,又天与丰穰,民情欣悦。所深虑者,唯兵不足耳。然王师所向克捷,贼虏远遁,南昌近里,又似不足忧也。恐公欲知此中委曲,故辄及之。
与黄用和宗博书(三) 南宋 · 陈渊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○○、《默堂集》卷一九
龟山先生云亡,士失依仰,过期祥又半年矣。触境悲痛,不可为言。昨朱丈言于朝廷,遂蒙宣索《三经义辨》。既进御久之,却付秘府收藏。正论未明,学者颇以为疑,未知他日更有施行否?此书行不行,系道之存亡,故欲及今传授,以幸天下。若曰为解释文义,与王氏争当否而已,失其本意矣。顷尝作书与临安诸公,反复论此,自愧言轻。近得德久来音,谓独尝与吾友论之,他人或不知也。不审亦以仆之所言为然否?无由请教,临风但增怅仰。
用和游次公韵赠慧琏 南宋 · 王质
行到山深山愈青,山青水青青照人。
水光易昼而难夜,山态虽秋而亦春。
鱼窠在水不知湿,鸟翮凭空能自直。
霞绮横飞总是红,浪花才起浑无碧。